故事发生在抗日战争时期的柳州日报社。
当罗培元社长(中共党员)赶写完一篇评论时,东方已现出鱼肚白。他伸展着倦极的身躯,上床和衣而睡。他刚刚睡着,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接着便是轻而急促的敲门声。
“社长,警察局来报社抓人了!”这是勤杂小贾的声音。罗社长跳下床,开了门,和小贾风也似地赶到总编室。小小的总编室被挤得水泄不通,只见四、五个警察大叫大嚷地要抓人。“什么事?这样乱吵吵的,这是办公重地!”罗社长对这些警察油子从来不客气。这些人受别人的收买常到报社来扰乱。坐在桌子上那个麻脸警察见社长来了,赶忙跳下来说:“什么事?你自己看看!”他将当天的《柳州日报》差点扬到罗社长的脸上。罗社长夺过来看了看说:“这是中央社的消息!”为首的那个警察发狂似地大叫起来:“中央社的消息有你们这样登法吗?”
“糟了!”罗社长细看,第二版有两则并列的消息,一则是“中央社屯溪18日电:汪逆又卖国!经济文化等权尽入敌手”。另一则是“中央社讯:蒋委员长检讨,去年党政军实施,勉励求实事淬厉奋发”。不知是哪个冒失鬼,竟在“蒋”字后面也加个“逆”字,成了“蒋逆委员长”。罗社长缓和了刚才过硬的口气说:“这事我们查一查。”“限你们24小时内把人交出来!”为首的那个带着四、五个警察一窝蜂地走了。
罗社长在办公室查看了那天所有电讯稿的标题,在付印前他亲自审查过报纸的大样和清样,并没有走样。这是谁在上版时干的呢?《柳州日报》虽是国民党柳州专署的机关报,但从社长到编辑、记者,以至下面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地下党员和进步分子。他们在报社工作,审时度势,讲究斗争策略,利用官方新闻的合法地位活动,扩大共产党的影响,巧妙地进行斗争,决不会做出这样失策的事来。
问题可能出在印刷车间。罗社长急步来到印刷车间。检字工人一见社长到来,就知道是为报纸标题那个事来的。一个小青年将社长拉到一旁说:“社长,老实告诉你,这事是我干的。蒋介石这家伙所干的坏事不亚于汪精卫,送他一个‘逆’字不会冤枉他。”这小青年血气方刚,说起话来犹如机枪射手,他就是校对小罗。
小罗年方十七,老家住在广东农村,家境十分贫寒。在家乡接受了共产党的宣传,懂得共产党是为穷人翻身求解放的,他只身出来要投奔共产党。在外面找了一两个月,连共产党的影子也没有找到。偶然机会,他得到了一张共产党的传单,高兴得像得到什么宝贝似的立即回到家乡,偷偷地将传单在农民群众中传阅。后来他干脆将传单用小字报抄出来贴在村头,以为这就是干革命。可过了一段时间,自己不知再做些什么,又陷于苦恼和空虚之中。之后他不知从哪里听说广西有共产党,只要报个名就可以参加了,他就从广东步行到广西,一路上到处寻找共产党,一直找到柳州。有人告诉他,柳州日报社可能有共产党。小罗一找到报社,就口口声声说要找共产党。罗社长接待了他,告诉他这里没有共产党,并亲切地对他说:“你一定要找,等我们遇到了再告诉你。”小罗听到这样说,就干脆留在报社等着,平时帮报社做些杂务事。罗社长见他有一股子热情,工作勤快麻利,便有意收留他。后来培养他做了校对。
罗社长看着天真敦厚的小罗,能说他什么呢?指责还是称赞,或是两者兼而有之?“你明天不要上班了!”罗社长脸色严峻。小罗知道自己被“炒鱿鱼”了。可罗社长又说:“三十六计,走为上计,你到出纳那里领一个月薪水,赶快离开此地。”接着又说:“一个月后再回来。”小罗一听只开除一个月,脸上露出了会意的笑容,做了个鬼脸,就告别了罗社长。
罗社长刚回到办公室,一向被人认为老实巴交的检字工人阿华跟着推门进来。“社长,报纸上那个事是我干的。”罗社长脸上露出惊疑之色。阿华接着说:“我向您认错,没想到问题会闹得这样大,你开除我吧!”这下把罗社长难住了。罗社长只好把阿华先打发回去,并交待:“谁干的不准声张出去!”
罗社长端起桌上的杯子,喝了口昨夜剩下的茶,正在思索着,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。“罗社长!”进来的是工房领班梁长胜。社长忙招呼他坐下:“你有什么事?”“老实告诉社长,报纸上的事是我干的。”罗社长更觉蹊跷:“还有谁?”“就我一个人。”梁长胜接着说,“一人做事一人当,我决不连累别人,要坐牢,要杀头我去!”
罗社长觉得报社的工人真是好样的,但这样下去,会把事情闹大搞复杂,对报社对工人都不利,会给敌人抓到把柄,对报社施加压力。罗社长当即在报社内宣布,谁也不准再提报纸上发生的事。社长的话果然奏效,再也没有人出来主动“承担责任”了。
24小时过去了,警察局来要人了。罗社长沉着地应付来人说:“报纸上出现差错是难免的,我们报社承担责任。”无论社长怎么说,警察局的人都不肯放过,说不把人交出来,后面就有好戏看。罗社长见来人没有缓和的意思便机警地说:“我们一时还查不出结果,怎么交人给你呢?”警察局的人也只好回去了。
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,这是罗社长早就预料到的。他的这一招,只是临时应付警察局的第一步棋。过了两天,警察局来了个小头目,口气十分强硬,口口声声说如不把人交出来就查封报社。罗社长沉着冷静地先与敌人周旋了一会后说:“此人年幼无知,做错了事,出于害怕已经逃走了,现在不知去向。”社长停了停:“此事就算了吧,就是抓到人也不能治他死罪。如这样追下去,弄出人命来反而不好,你们就通融通融吧!”罗社长顺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红包塞到那小头目的手里说:“这点小意思,请笑纳。”那小头目拿着那沉甸甸的红包,打着官腔顺水推舟缓和地说:“这样吧,既然人已经逃跑了,我先回去禀报上司再说。”临走,罗社长对小头目说:“请代为向上司多美言几句。”那小头目得到了甜头,忙说:“好说,好说。”
这件“蒋逆委员长”标题的事就这样不了了之。
作者:邓冠濂